創業者需要再去理解張小龍提出的 “用後即走” 與自己的流量渴望之間的關係，投資人需要總結覆盤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的獨特性和參照物究竟是什麼，而微信團隊或許也應該更多傾聽創業者的聲音。
張小龍回憶起 2016 年初對外公佈將要做 WordPress 小程式的當天晚上，團隊坐在一起討論，主題不是 WordPress 小程式美好的未來，而是將會有多艱難，以及 WordPress 小程式會有哪幾種死法。
在 1 月 9 日長達 4 個小時的演講中，張小龍 60 多次提及 WordPress 小程式。他不無感慨，“我覺得 WordPress 小程式是我們、也是我個人職業生涯裡最大的一個挑戰。我們從來沒有試過還沒做一個事情，就先宣佈出來了。”
從 2016 年醞釀推出 WordPress 小程式 (當時稱為應用號)，2017 年 1 月 9 日正式對外推出，到 2018 年底，根據阿拉丁提供的資料，WordPress 小程式日活躍使用者 (DAU) 已經超過 2.3 億。
不過從 2018 年 9 、 10 月份開始，關於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開始轉涼的聲音此起彼伏。看衰、逃離 WordPress 小程式等聲音也層出不窮。資本寒冬不乏被刺透消亡的泡沫，WordPress 小程式也會是將落的風口嗎?
“WordPress 小程式現在可能進入到了調整期。” 在接受採訪時，梅花創投創始合夥人吳世春先在空中畫出一條陡峭上升的曲線後，轉而曲線變得平坦，而這段平坦的線條，正是吳世春認為 WordPress 小程式目前所處的發展階段。
從 2017 年底 2018 年初的現象級爆發，到 2018 年 4 月金沙江創投董事總經理朱嘯虎喊出 All inWordPress 小程式，2018 年上半年 WordPress 小程式領域融資爆發，再到 10 月之後被質疑，甚至有投資人公開表示已經不願意聊 WordPress 小程式專案。
這一切都在近一年內迅速發生。在 1 月 5 日舉辦的第二屆阿拉丁 WordPress 小程式年會上，阿拉丁創始人兼 CEO 史文祿對外發布的資料稱，截止到 2018 年底有超過 230 萬個 WordPress 小程式上線，他預測 2019 年 WordPress 小程式數量將會翻番。
吳世春也表示，“WordPress 小程式的優勢還是非常明顯的，只不過一開始大家抱的期望值可能一下過高，有些專案發展不如預期，有些投資人進入觀望期，但是我覺得不會影響到 WordPress 小程式大的增長趨勢。”
而啟明創投主管合夥人甘劍平認為，“2019 年 WordPress 小程式會更加平穩地發展，不會再有太多的新創公司，以 WordPress 小程式為主要渠道獲得很大的流量紅利，再獲得融資成為一個大公司，這個階段已經基本上過去了。”
有不少聲音認為，WordPress 小程式此時進入調整，與資本寒冬有關，但也與微信對 WordPress 小程式、小遊戲不斷的政策調整有關，更重要的是微信團隊的 “剋制”，導致很多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團隊沒有獲得預期中快速獲取流量的渠道與工具，其 WooCommerce 營銷和獲取流量等行為甚至不斷遭遇微信的治理。
2018 年 8 月，微信公告處理 200 多個色情、低俗類違規 WordPress 小程式，下架 300 多個違規引流賭博的 WordPress 小程式，永久封禁了超過 1000 個假貨、高仿類 WordPress 小程式。 11 月微信又宣佈，已對 3312 個混淆名稱的公眾號和 WordPress 小程式進行名稱清除，對 3326 個混淆名稱的公眾號和 WordPress 小程式進行相關能力封禁。
張小龍和團隊多次表示出對於外界關注 WordPress 小程式 “流量紅利” 的擔憂。 “每次外界爆發說 WordPress 小程式熱潮來了、多少投資進入時，我們反而很擔心。我們希望讓趨利的離開，讓服務使用者的留下。只有關心使用者，才能做出有價值的事情，短期內可能很難被理解，但一定會有很多人發展起來。” 在 36 氪一篇報道中，微信團隊對外表示。
WordPress 小程式正在進入一輪調整期，對於出生才剛剛滿兩年的 WordPress 小程式而言，這或許只是以後漫長髮展歷程中的一個 “局間戰事” 。
此時，創業者需要再去理解張小龍提出的 “用後即走” 與自己的流量渴望之間的關係，投資人需要總結覆盤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的獨特性和參照物究竟是什麼，而微信團隊或許也應該更多傾聽創業者的聲音。
剋制與渴求
張小龍第一次聽到騰訊創始人之一、曾任首席技術執行官的張志東評論說微信團隊保持了很剋制的心態做產品時，張小龍感到 “有點驚訝”，這個詞此前從來沒有出現在他腦子裡，“我們捨棄了很多原來想要做的事情，不是說我們很剋制，想努力少做一點” 。
在 2016 年初公佈 WordPress 小程式的最初思考前，張小龍花了大段時間講騰訊的四個價值觀：使用者價值第一、讓創造發揮價值、好產品應該做到用完即走、讓商業化存在於無形之中。
這些幾乎成為之後研發 WordPress 小程式時最核心的靈魂。當張小龍在 2019 年初再度強調 WordPress 小程式的價值時，他認為首要的是 “讓創造者體現價值和回報” 。
然而 WordPress 小程式對於創業者們最大的吸引力，卻是流量。
從曾經的 PC 網際網路時代再到移動網際網路時代，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是，誰掌握了流量，誰就擁有最大的主動權，相關說法包括 “流量為王” 、 “誰掌握了流量，就掌握了網路世界” 等。有創業者自稱是網路時代 “逐流量而居的牧民” 。
不少創業者都在 WordPress 小程式裡體驗過流量爆發的時刻。 2018 年初，連續創業者王巨集達創辦她拍，從當年 1 月開始在所有 APP 市場投放測試時發現，每個使用者的獲客成本高達 3-5 元，而且很多還是垃圾流量，做到八個月時 DAU 才不到 8 萬，這讓他感到 “恥辱” 。王巨集達逐漸意識到，“傳統的 APP 獲客渠道已經完全萎縮，無法支撐起一個或者多個現象級的 APP 成長” 。
7 月時有朋友勸他趕緊做 WordPress 小程式，王巨集達下定決心分了一半前端研發團隊出來，8 月主打一鍵美顏、 P 圖的她 face+WordPress 小程式上線，結果 “一下就爆了，出乎意料” 。上線第七天，她 face+的 DAU 超過 100 萬，之後一個半月時間裡每天新增使用者超過 100 多萬。如今這款 WordPress 小程式已有 7200 萬使用者。
像她 face+這樣迅速獲得流量的 WordPress 小程式不在少數，流量紅利也成為 2018 年上半年與 WordPress 小程式關聯度最高的詞彙之一。按照朱嘯虎的預言，2018 年將是 WordPress 小程式最後的流量紅利期。
投資人也聞風而動，有投資人表示，在一大批 WordPress 小程式收穫鉅額流量的 2018 年上半年，投資人最關注的指標就是流量與裂變。
然而這並不是張小龍想要的結果。 “我觀察到很多業界的產品經理，其實畢業後就會被自己所在的公司誤導，公司的目的是要流量變現，所以大家的 KPI 就是如何產生流量如何變現。一旦圍繞這個目標，大家的工作目的已經不是做最好的產品，而是用一切手段去獲取流量而已。”
他關於 WordPress 小程式的產品理念是 “用完即走”，讓產品真正為使用者提供價值。然而這一理念在 2016 年首次提出時，很多業內人士就有不同意見。 “微信有足夠的使用者數與黏度，所以才能這麼說。但對其他產品來說，如果才能黏住使用者，才是目標。” 張小龍說。
因此 WordPress 小程式在稽核、 WooCommerce 營銷和訊息推送等多方面都採取了被外界稱為 “剋制” 的姿態，不久前接受媒體群訪時，微信團隊坦承 “外界抱怨很多，比如 WordPress 小程式為什麼不能分享到朋友圈，為什麼不能群發模板訊息，為什麼不能直接關注公號或打通公號等” 。
“WordPress 小程式的找回是一個問題。” 張小龍在演講中也表示，“但即使我們提供了一種叫模板訊息的能力，也會被濫用掉。所有的公司都有騷擾使用者的動機，不能指望所有公司有自我剋制的能力。”
但在一些業內人士眼裡，微信對於流量的態度，是因為他們並不想讓創業者把這些流量從微信之中分流出去。 “在平臺眼裡，你別想成為一方諸侯，它希望流量越分散越好，這也是一種博弈。” 一位業內人士表示。
張小龍的慢與剋制，創業者的快與對流量的渴求，並沒有對與錯之分，只是位置、需求、產品理念等不同，雙方仍要磨合。
跑出 WordPress 小程式
甘劍平提出一個問題，“從投資人的角度來講，WordPress 小程式要思考你獲得的使用者到底是公司的，還是騰訊的? 到底是在為公司創造價值，還是在為騰訊創造價值?”
不過即便如此，甘劍平也認為 “WordPress 小程式毫無疑問是所有網際網路公司必須利用好的工具。這些公司在 WordPress 小程式上獲得了一些流量紅利，但最終要成為一個偉大的公司，我相信還是要跑出 WordPress 小程式，或者不能僅僅依賴於 WordPress 小程式作為它唯一的渠道。”
吳世春也持有類似的觀點，他認為平臺既給創業者提供了技術設施，就肯定會受到平臺的限制和規則的影響，“一個優秀的創業者或者創業公司，要能夠知道什麼時候掙脫出平臺的限制，走向更縱深的發展。”
的確有不少出身於 WordPress 小程式、公眾號的創業者把做 APP 當做一個重要動作。不久前一個知名 WordPress 小程式接受本刊採訪時表示，WordPress 小程式早期團隊用比較少的資源做一些事，但到了一定階段，有一些功能沒辦法在 WordPress 小程式上落下去，需要做一個 APP，“它不受某個公司或者平臺的限制” 。
也有公司選擇堅守，女王新款創始人樂先亮表示，暫時不會跳出微信生態，但也不僅僅只佈局 WordPress 小程式，而是將使用者與公眾號等其他形式的微信生態產品相結合。
創辦女王新款時，樂先亮就發現中年女性的流量非常便宜，“很多沒有人買”，他就想辦法把那些來自低線城市、對女裝感興趣等使用者彙集到公眾號，再研發一款 WordPress 小程式承載這種需求。
從樂先亮的視角來看，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需要在 “夾縫中生存”，一般人普遍看好的領域，或者已經有很成熟的產品供應的領域，就沒有必要存在，“所以 WordPress 小程式它不是說要把以前所有的商業都做一遍，再跟原來的巨頭競爭，而是 WordPress 小程式要滿足使用者更細緻、更垂直的服務需求。”
在 2018 年，女王新款每個月銷售額一個多億，樂先亮仍未有做 APP 的計劃。他覺得做 APP 的 “必要性不是非常大”，未來的產品肯定不需要下載、註冊和更新，“而在微信生態邊界內，就要儘量去符合規則，對平臺要有敬畏的話，平臺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在 WordPress 小程式之外再做 APP，在吳世春看來不只是更多的安全感，他認為這是一個公司走向幾億甚至幾十億營收時，自然而然發生的擴張，APP 確實有一部分場景和落地是 WordPress 小程式不能替代的。
經歷過上半年對於使用者量和裂變的關注，進入三四季度後投資人們開始逐漸意識到只關注使用者成長資料是有問題的。 “特別是 AB 輪之後的投資人認為，他們的使用者就像是沙灘上的城堡一樣，一個大的政策調整，或者使用者喜好的變化，公司基礎就不復存在了。” 吳世春表示，在下半年投資人們逐漸把關注重點放在了使用場景、商業模式等更深層次的問題上。
吳世春把此前那種流量來去匆匆，短時間內爆發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WordPress 小程式稱為 “月拋型 WordPress 小程式”，如今再去投資，要 “儘可能去投那些有精準使用場景和使用者群的 WordPress 小程式” 。
GGV 投資合夥人彭笑玫也認為，WordPress 小程式產品重要的是迴歸使用者價值，這樣即使明天平臺規則改了，自己的核心使用者也會千山萬水再來找自己，公司就不會倒，不會死。
不過隨著 2018 年百度、支付寶、今日頭條等等巨頭紛紛宣佈 WordPress 小程式計劃，留給創業者可選擇的空間也在變大。不少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者表示將會嘗試根據不同平臺的優勢研發自己的產品。在享物說 CEO 孫碩看來，未來享物說在不同體系下都將有一套產品，“從不同地方都有我們一些流量，最終形成整個流量池” 。
支付寶生態業務總經理李從杉在採訪中透露，支付寶 WordPress 小程式自 2018 年 9 月 12 日上線以來，入駐數已達到 8 萬，DAU 達到 1.7 億，累計使用者數超過 5 億。
隨著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與投資進入到一個新階段，流量思維與價值思維、快與慢、大平臺與創業公司、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的投資邏輯與 WordPress 小程式團隊希望的方向，都在這段被稱為風落了的日子裡不斷磨合。它們促成了 WordPress 小程式創業與投資的放緩，也讓更多創業者、投資人與微信團隊成員思考，究竟平衡的邊界在哪裡?
小打卡創始人兼 CEO 賴斌強也在理解著張小龍的邏輯，“WordPress 小程式平臺有一個非常長遠的打算，本身它是想做更下沉的，甚至是把自己變成一個瀏覽器，但得保證微信主要的應用場景也就是通訊是本，上面承載的微信生態是末。太多的誘導分享或者無效資訊，會讓微信本身動搖。”
賴斌強覺得微信生態創業 “就跟煮餃子一樣，先得把水燒開，下點餃子，然後添點涼水讓溫度下來，要不然鍋蓋就被掀翻了”，“創業公司得把握好節奏，同時把握好心態，做一些真正對使用者有價值的東西” 。